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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祥庚:诗花词彩寄真情 ——《三迤风雅》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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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壬寅初春,云南省诗词学会会长朱籍先生约为《三迤风雅》写序。因疫情反弹,故搁浅。今逢龙抬头之良辰,朱籍先生又来电话问讯,旋即,副会长刘金宝先生传来电子版样稿,再嘱序文。写序如作诗,无题目便无从下手。题目与出版内容不沾边,岂不敷衍读者。苦于无题,只好认认真真读样稿,仔细品赏玩味,无数诗花词彩渐渐呈现眼前,皆真情也!故拟此题目为序。




曾有不喜欢诗词的青年朋友告诉我,他最近开始写诗。我问他是不是在恋爱,他反问我怎么知道的。过来人也!当对一个人的感情在内心涌动时,就引发作诗的冲动。这种挥之不去的感情,便是诗人作诗的动机,便是孕育诗词的胚胎,我把它称之为“诗魂”。他的诗心为什么萌动?因为恋人、恋情、郁勃的情感需要表达渠道,没有什么文体比诗词更适于表达情感。人的思想情感、情怀抱负、情志情性等等,无不是勃发的诗心。

“情”是诗人对外物的感受和态度,是具有超脱性的,是基于见识的人格升华,自诗三百以来,“情”就是一种重要且影响深远的诗歌主张。具有深刻的内涵和丰富的美学意义。《毛诗序》云:“情动于衷而形于言”“情志并举”。孔子论《诗》,有“兴观群怨”说,其中“兴”就是比兴,就是抒情;《古诗十九首》的抒情性也是极强的。晋时陆机《文赋》“诗缘情而绮靡”,首倡“诗缘情”。唐代孔颖达《五经正义》说:“情、志一也”。《文心雕龙》说:“为情而造文”“盖风雅之性,志思蓄愤,而吟咏性情”。北宋邵雍《伊川击壤集序》云:“怀其时则谓之志,感其物则谓之情。”至近人王观堂先生《人间词话》云:“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

以上诸多论述,都说明了“情”在诗歌中的重要性,在近代西方诗歌的创作理论中,也注重内心与外物的结合。看来,人类社会创作诗歌的动机都是相通的:以“情”为发端和根本。而本文要说的“情”为诗魂,则是指诗词的生命力,在于所表达的情感、情怀、情致、情性等。一首好的作品,必定是情感浓郁、情怀勃发、情致动人、情性感人的。

《三迤风雅》里,有无数专家、学者、老教授兼著名诗人的作品,有无数青年诗人的作品,有无数少数民族诗人的作品,还有不同界别、年龄、学历、经历、行业、职务的诗人的作品……几乎每首都是情动于衷的感发,什么家国情、儿女情、父子情、兄弟情……什么山水情、故乡情、风物情民族情……令人感佩:一个“情”字统领全书。

充满浓烈的家国情怀的诗词为此书的特色之一。马凯先生的“缘何恬睡?蓄芳来日夺魁。”(《天净沙 · 参观世博会夜景》)“古城依旧,却看春闹枝头。”(《天净沙 · 丽江大研古城》),“群山皆小,手伸人比天高。”(《天净沙 · 玉龙雪山》),“夺魁”“春闹”“群山皆小”皆寄寓着期盼国家兴盛强大之情怀。

     例如,令狐安先生的《走访下岗职工》《佤山行》《苦聪山调查有感》皆是充满着浓厚的怜民爱民之情,特别是上世纪末云南流传的《访贫有感》:

茅顶泥墙旧板床,面青肌瘦破衣裳。

春城一席红楼宴,深山十载贫家粮。

例如,马曜先生充满忧国之情的《香岛奉和郭沫若先生》:

北征投笔想当时,杳杳星空鬓有丝。

异国深悲埋甲骨,十年文阵偃牙旗。

幽燕竟束城狐尾,江汉寻歌战士诗。

犹忆出门惊顾处,娇儿酣卧未牵衣。

再例如,李根源充满抗日激情的《闻台儿庄之捷》:

南北两轮台,边风动地哀。

几回看汉月,忽报捷书来。

       山水情怀诗词为此书的特色之二。司马迁曰:“《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许多来自国内外的诗人,在亲近云南自然风光中留下精美的诗词。他们的作品里有感发于梅里雪山、高黎贡山、无量山、哀牢山等情怀,有感发于金沙江、澜沧江、南盘江、怒江、红河等情怀,有感发于多样性民族文化的绚丽颂歌……例如范诗银先生的《浣溪沙·燕子洞》《浣溪沙·大观楼梅》《东风第一枝·登建水朝阳楼》;杨逸明先生的《参观抚仙湖水利工程出水口》《游秀山》《访翁丁原始部落群》;王亚平先生的《木兰花慢·滇南彝家山寨梨花》《木兰花慢·广南壮乡八宝河泛舟》;张力夫先生的《哀牢山访新平千家寨遗址》《晚宿元阳哈尼小镇》《辛丑初夏品茗于玉溪峨山》;江岚先生的《过帽天山澄江寒武纪早期化石博物馆》《戊戌冬日过蒙自碧色寨》《戊戌冬日过蒙自西南联大文法学院遗址》;刘庆霖先生的《看那色峰海,云未开而记》《多依河畔布依族爱情故事》等等。这些作品证明,云南是诗词创作的天堂。从诗词创作规律的角度讲,这叫做“物使之然也”(《礼记·乐记》),就是说云南特有的自然现象造就了诗词创作的优裕环境。新中国成立初期,有文艺工作者说:“到云南不作诗填词有负苍天的恩赐!”于是,产生了《阿诗玛》《五朵金花》等电影的歌词。不过,这话是对诗人讲的,也就是对能够用语言文字将内心感受表达出来的人讲的。如果没有诗词创作修养和表达能力,即便是有一百二十分的感动,也不可能入选《三迤风雅》。《书谱》曰:“岂知情动形言,取会风骚之意;阳舒阴惨,本乎天地之心。既失其情,理乖其实,原夫所致,安有体哉!”孙过庭说的是人们岂知情趣有感于激动,必然通过语言表露,抒发出与《诗经》《楚辞》同样的旨趣;阳光明媚时会觉得心怀舒畅,阴云惨暗时就感到情绪郁闷,这些都是缘于大自然的时序变化。诗书艺术是相通的,诗词创作是外物与情趣的完美结合! 

许多云南诗人对大自然的感发更为深广,情感更为浓烈。例如,张文勋先生的《甲子秋日登西山龙门》:

龙门一啸岸圜冠,摇落霜林旧梦残。

丽日常曛秋色暖,西风乍起雁声寒。

登高远眺丘山小,闭目沉吟天地宽。

万象纷纭皆自得,忘言得意久凭栏。

例如,赵嘉鸿先生的《游云龙天池》:

岭上瑶池碧,松间蕙露香。

春深花照影,秋半月浮光。

旷士曾操缦,仙姝此浣裳。

留连忘俗累,不欲别云乡。

例如,李蔚祥先生的《登蛇山远眺昆明城》:

三月春风岭上行,喜从大处看昆明。

四山挽手环丰甸,一水扬波托古城。

陌畔桃花新雨湿,云边村舍晚烟横。

骋怀游目韶光好,诗赋登高半日情。

友情、同志情等人际交往诗词为此书的特色之三。

例如,方树梅的《顾颉刚教授云南大学,未获游苍洱之胜,顷入蜀主齐鲁大学,以诗饯之》:

嗜古复疑古,居今不薄今。

滇池瞻北斗,学海得南针。

同勉千秋业,相知一寸心。

长房缩地后,苍洱共登临。

例如,徐嘉瑞先生的《题担当》:

守此寒香重此身,一尊常满未为贫。

不知黄菊经霜后,今在东篱有几人!

再例如,赵浩如先生的《山中访友》:

山路缘缘处士家,紫云梢上夕阳斜。

主人相迓来开幔,掀动荼蘼一架花。

       此类诗词承继古人传统,且能以诗衡量诗人的人品。古代社会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无论封疆大吏还是府台县令,必修撰两本书:一本是志书,记载自己做了什么事,必须向社会公开,即今天讲的政绩;一本是诗集,记载自己的情怀和人际交往,看是否忠孝,是否与奸佞小人有染,须让百姓知晓。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就像木匠师傅使用的墨斗线一样,成为评判一个官员是非曲直的标准,成为封建社会监督官员的无形机制。官员的好坏,翻开其诗集就能明白。这根“墨斗线”纵横中国历史几千年,即使在当下仍然有其影子。如果一些被写在诗里的朋友或被赞扬的人物,几天几年后就变成阶下囚、或腐败分子,那么诗人的品德就会受到质疑、指责。那些昙花一现的书籍,就是被这根墨斗线划下了书架。有几位诗人而今已经离开人间,仍然端端正正地聚焦在这根墨斗线上。这就是作诗做人的功夫,真情感!

故乡情、民族情、父母兄妹情为此书的特色之四。云南是集边疆、民族、山区于一体的省份,是全国世居少数民族最多的省份,历史悠久,文化多姿多彩,可称之为诗词宝库。此书收入了不少具有特色情怀的作品。例如,李琼华女士的《夏到农家》:

清溪竹隐几农家,晓日莺啼颂物华。

偶有犬声传地角,闲将足影印天涯。

塘前鱼跃半池水,雨后林披一抹霞。

村女篱边收豆荚,蔷薇架下试新茶。

例如,朱籍先生的《题景颇族》:

创世史诗今尚在,南迁线索幸能寻。

红山笛老留遗响,青海湖深恋故林。

目瑙纵歌崇日月,天涯来客结知音。

宴名绿叶原生态,催就华章胜赤金。

再例如,牛能先生的《菩萨蛮 · 出差蒙自途中闻父亲抱恙》。毛祁平先生的《临江仙 · 母亲节蜻蛉忆旧》。


          诗心即初心!诗词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断地向真性情逼近!为苍生书写,共苍生忧乐,“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一个诗人一旦回归真性情,或许抒发衷情,或许感发激情,或许爆发愤懑之情,或许与时代同频共振。司马迁曰:“《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愤,因不满而激动,愤怒愤恨愤懑愤慨。“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后来王国维引申为“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十灾百祸,九死一生!诗集中此类作品亦不少。

       最后需要说明一点,书名虽曰《三迤风雅》,实际内容多为“颂”矣!大部分诗词都是与新时代同频共振的作品,或颂党恩,或颂国强民富,或颂某一战斗的胜利,或颂某一工程的竣工,或颂家乡巨变,或颂自己所敬仰者。

例如,石鹏飞先生的《忆七七年参加高考》:

赴考忆其日,小舟过碧滩。

九年铩羽翼,一旦翥江天。

倚马文章就,逐波悲喜翻。

龙门从此去,长揖邓公贤。

例如,牛能先生的《致敬周总理》:

浮槎命世雄,盗火九州红。

敌赞调羹艺,民推吐哺功。

精魂融碧海,雨露满苍穹。

常有鱼龙舞,何须碣石丰!

例如,王再国先生的《鹧鸪天 · 杨善洲》:

奋斗艰辛十几年,日新月异变山颜。

风香云丽看蜂舞,水秀山青听鸟言。

娇似画,美如仙,莫非蓬岛降云滇。

每当漫步林荫下,遥望西天立怆然。

再例如,李佳先生的《歌颂中国共产党》,李学明先生的《观建党百年庆祝大会盛况感赋》,石鹏飞先生的《题小湾大坝》《龙开口电厂》,类似的作品虽为点赞之作,实为抒情矣!

      诗贵情真矣!王国维先生说过境界为上,这无疑是正确的。从《三迤风雅》创作的成果来看,如果在赏析诗词时,从“境界为上”、“情为诗魂”两个方面思考,也许最为妥当,这样不至于遗忘那些具有真情实感的诗词。“东郊瘦马使我伤,骨骼硉兀如堵墙。”杜甫在此处就没有用漂亮形象的字,也没有含蓄委婉,而是以朴实的感情直接说,我在东城的郊外看见一匹瘦马,“使我伤”。词藻动人见真诚,情为诗魂韵绵绵。诸多前辈学者对诗词中的情感皆有论述,但过多的是突出境界说。如果将前人论诗词中情感的理论全面、系统精确地加以总结阐述,“情”这一元素,或许是诗歌生命力的更重要组成部分,“情为诗魂”,或将成为诗学理论以及创作赏析的又一重要标准。

三迤风雅》的最大贡献当在于此!

癸卯二月初二

注:作者现任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少数民族诗词工作委员会主任

                                                        


   校对:冯丽萍
编辑:李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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