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左至右依次为大姐王红、父亲王金声、作者王琼
守得家园方寸土
王 琼
“为人家事女儿知,未要婚钱只要诗。出嫁严椿心欲痛,登车父女泪相持。”这首诗,是我的父亲,在当年送我出嫁时写下的。诗中的曲折,对于不知者而言,可能很难细心体味,然而,对我来说,却是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民间有出嫁女三天回门的习俗。当年我回娘家,在父亲书房的写字台上,看到这首诗时,顿时觉得心中百感交织,而欲言难诉。便想:自己若也会写诗该多好啊!于是,在我心里,便暗暗萌生了一定要学习写诗的念头。
记得我出嫁前,父亲曾问我,琼儿,你想要什么?我告诉父亲,只想要那张《黄鹤楼画卷》。我知道,这“画卷”,父亲最为珍爱。这是他参加黄鹤楼诗词大赛中获得的奖品。不想父亲听了,却直说好。果然,出嫁那天,临上车前,父亲将那张用木框装帧好的黄鹤楼画,亲自送到我手上。父亲后来对我说:“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将来一定会写诗的。”
父亲退休后,开始以写诗为乐。他曾读过几年私塾,所以,吟起诗来,还真有那么一点“夫子”味道。节假日回家,他老人家不是坐在案头翻阅书籍,就是在吟诵诗句。久而久之,耳濡目染,我们三姐妹,也就被他老人家同化了。后来,父亲那儿,就成为我们姐妹假日休闲的好处所。三姐妹同时学诗,使父亲每每感到欣慰,常常引以为自豪。自然,父亲在我们身上,也没少花功夫。于是,诗词之花,便在我们家生根发芽了。为了激发我们的兴趣,在父亲的鼓励下,2000年到2003年,我们三姐妹用内刊号,陆续出版了各自的诗词专集。
“一片飞花最动情,轻轻贴地细无声。辞根不怨风和雨,结伴难忘叶与茎。甘化春泥为沃土,也随秋水助浮萍。来年芳圃添云锦,笑对骚人赋落英。”这是父亲笔下的落花诗。起笔点题,直抒胸臆。“轻轻贴地细无声”,是那一片泠泠的飞花,还是父亲将要离去的脚步?轻轻的,是不愿意打搅别人,还是故作轻松,怕带给别人忧伤?每每吟来,总有一种扑朔迷离的感受。诗用拟人的手法“不怨”、“难忘”,来表露那轻轻中蕴藏的些许惆怅。后四句,虽从“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中化出,但立意更远。在那无怨无悔的付出后,期盼能换得来年的云锦,难道不正是父亲对他的女儿们未来的美好祝愿么?
父亲就像这片落花,轻轻地飘走了。临走前,他没有为我们留下万贯家财,却生怕我们会从此不再热爱诗词,遗失了精神的家园。于是,父亲把我们托付给他的挚友傅占魁先生,请他继续带领我们,在诗词的王国里漫游。
时光飞逝,转眼之间,父亲离开我们,竟近十年了。傅先生未负先父之托,他精心指导我们,而我们也一如既往,对诗词梦想的追寻,从来没有间断过。写到这里,我要特别感谢我的母亲。母亲尽管不会写诗,但眼见我们姐妹,因为热爱诗词,感情比从前更亲密,心里非常高兴。每次节假日回到家里,我们三姐妹,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母亲总是默默地,为我们端茶送水,把做好的饭菜,端到桌上,再三番五次地催促我们。
2007年,我接任黄州茶村诗联学会会长,兼《茶村诗联》主编。而两位姐姐,则与我齐心合力办刊。刊物出来了,母亲拿着刊物,大凡见着了熟人,便总要送人一本,那神情别提有多自豪。这也使我们感到幸福无比。母亲七五寿辰时,我写了一阕贺词《行香子·贺慈母七五华诞》:
“阅尽沧桑,损却春芳。为家人,挡尽风霜。少年心事,无际彷徨。叹亲情隔,世情薄,性情刚。 竹韵松妆,笑靥慈祥。夜挑灯,针线飞扬。清辉一缕,默默分光。盼月长圆,萱长绿,梦长香。”
词的上片,写母亲一生历尽艰辛,将自己的青春年华,全都奉给了我们这个家。并感叹母亲年少时,因家庭出身不好,给母亲带来的伤害,同时也练就了她刚强的性格。下片将母亲的慈颜,定格在夜里缝补衣服的那一幕。母亲的慈爱,就像那明月的清辉,洒向我们每一个儿女。最后,为母亲献上最美好的祝愿。当我将这阕贺词帖上博客,武汉的二姐随即和了一阕《行香子·和胞妹王琼(贺母亲七十五华诞)原玉》:
“七五风光,哪见沧桑?愿萱草,长绿无疆。总思慈母,常在身旁。愧家中事,个中揽,乐中忙。 犹忆寒窗,小命垂殇。倚门人,泣断肝肠。乞求献血,一脉徜徉。渐哭声起,笑声漾,鸟声翔。”
二姐虽为和词,但开篇即反其意,写出母亲在她心中的美好形象和自己的祝愿之情。接下来,描写母亲勤劳的身影,乐观的人生态度。下片起笔回忆,当年自己生病,命在旦夕,母亲献血救女。我曾听母亲说过,二姐当时,昏迷了好几天。当母亲的血,刚刚滴进她的血管,二姐便哇的一声,哭着醒过来了。词以“哭声起,笑声漾,鸟声翔”作结,充分表达了女儿对母亲给予她第二次生命的感恩和感动。二姐的词一帖上,又触动了当时在武汉正为儿子装修婚房的大姐。她也很快写了一阕贺词《鹧鸪天·贺母亲七五华诞》:“日暖秋山菊正黄,冰轮未改旧时妆。人言小草三春报,我愧慈萱一缕光。 星闪烁,梦芬芳,思随母爱共云长。晴川莫道天涯远,万里遥祈福寿康!”
大姐的词,起句以形象开头,点出母亲生辰的季节,用“冰轮”借指母亲。“旧时妆”,既体现了母亲朴实无华的装扮,也说明了母亲,在她的心里,有一如既往的美好形象。接下来,用“小草报春晖”之典,对比自己没能孝敬母亲的心情。下片写自己虽在异乡,但回忆在母亲身边的往事,是那样甜美芬芳,道不尽,也说不完,最后送上遥远的祝福。
这就是诗词的魅力。尽管我们生活在各自不同的地方,因为有了对她的热爱,便使我们的心紧紧相连。我们每个月,或在黄州,或处江城,至少会有一次小聚。每次相聚,总要把各自的新作,拿出来交流,相互切磋。我们还常常邀请傅占魁先生参加聚会。傅占魁先生笑着说:“自从你们的父亲将‘接力棒’交给我,我便时刻想着,不能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所以,只要是有时间,他从不爽约,而且每次小聚,他都会跟我们讲解诗词理论,使我们能提高对诗词的鉴赏力和创作能力。
记得有一次,我们姐妹在江城惠玲家住了三天。期间,我写了《蝶恋花·庚寅暮秋江城惠玲姐家中小居》一词:“借得晴川芳草又,漫捡诗心,磨鬓销昏昼。菊气清芬香满袖,风中细把丝弦扣。 远树横烟云出岫,碧海波摇,一曲新弹奏。莫道秋来枝影瘦,霜前自有枫红透。”二姐惠玲,随即唱和:“湖面柳摇秋水皱,风卷黄昏,风卷黄昏瘦。几度凝眸犹伫候,相邀欲把心弦扣。 紫竹园林深亦秀,引兴凭栏,引兴凭栏后。月出瑶台琴共奏,灵泉拨动声声又。” 大姐王红,也即兴唱和:“隔岸依江枫叶绣,漫步晴川,漫步晴川又。竹影摇风吹我袖,相逢恍觉春依旧。 几片云移风雨后,汉水滔滔,汉水滔滔奏。还了今秋诗债否?家园共把心弦扣。”
是啊,诗词构筑了我们共有的精神家园。几乎每年,我们都会相邀,一起外出观光旅游。每次外出,都会有联句或唱和,其乐融融。在我们这个大家园里,没有什么东西,能比诗词更让人珍视。我们非常感谢父亲,让我们走上了诗词之路。这是他老人家,给我们留下的最宝贵精神财富。无论用多少金钱,都换不来的。记得我曾写过一首《蝶恋花》
若问金钱无可许,物欲横流,且把清贫守。守得家园方寸土,悠然作嫁桃源路。 信有精神旗帜舞,却被他人,笑我痴愚误。为使春风欣一渡,吟坛孕育花千树。
在此, 以该词为本文作结吧。
二0一二年冬月于黄州遗爱湖畔暖玉斋
从左至右依次为大姐王红、二姐王惠玲、作者王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