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诗的味与趣
作者：彭崇谷
诗人们常说，诗要有诗趣，要有诗味。可见，诗趣、诗味是评价诗词品位的一个重要标准。精品诗词必须是诗趣盎然，诗味浓郁。怎样才能使诗词作品富有诗意诗味呢？本人觉得，必须注意如下几个方面。
一、诗贵有浪漫之色
所谓浪漫，就是要充满幻想，富有诗情画意。李白是浪漫主义诗人的代表。他的《秋浦歌》极度夸张地写自己忧国伤时和身世悲凉之愁以至“白发三千丈”，表现出强烈的浪漫主义色彩。毛泽东有不少充满浪漫色彩之诗作。他的《蝶恋花.答李淑一》：“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以革命现实主义和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方法，塑造了革命烈士柳直荀，杨开慧两位烈士的忠魂飞向上九天，受到月中吴刚、嫦娥热情接待这一带有神话色彩的故事，把读者带到了一个优美的艺术境界，字里行间充满了浪漫主义精神。本人的《天际岭赏樱花》也是一次学习浪漫主义创作的尝试：“去岁相逢在此时，芳容月貌刻心痴。时光易逝情难逝，早把相思化作诗。”此诗把看到美丽的樱花比作看到一个美丽的姑娘，把对樱花的喜爱比喻成看到美丽姑娘后一年中对她的思念。从而高度赞美了樱花之美，使作品表现出一种浪漫之情。
二、诗贵有豪迈之气
诗的豪迈之风一般用来形容一个人的诗词作品大气回腸、洒脱豪放，表现出雄浑、慷慨、超然旷达的情感和意境，通常体现在描绘自然景观或表达英雄气概的诗歌作品中。如杜甫写泰山“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毛泽东词《沁园春·雪》更是豪迈大气巅峰之作。这首词上片描写北国壮丽的雪景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欲与天公试比高”，用笔大气磅礴、意境奔放豪迈。下片引入议论抒情，“.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里以一览众山小的气势点评历史人物，歌颂当代豪杰，抒发只有中国共产党人才是世界真正主人的豪情壮志，从而把豪迈大气的词风推到了致高无上的艺术境界。本人也作过显示豪迈之气作品的尝试。几年前我曾写一首《黄鹤楼》：“足横欲断大江流，揪住龟蛇鹦鹉洲。眼底风光何止瘾，敢登绝顶更为牛”。此诗从写黄鹤楼耸立于上的蛇山欲横断长江，站在黄鹤楼上可远眺龟山蛇山及鹦鹉洲之磅礴气势， 抒发了人生不要满足于眼前，要不畏艰难险阻再上高层，以获取更大成就的人生进取观。从总体来看，凡充满豪迈之气的作品读之使人有大气回肠，精神为之一振之感。
三、诗贵有奇特之思
这是讲诗词创作在立意、篇章构思表达方式等方面要出奇制胜。毛泽东在1935年红军长征途中写的《念奴娇·昆仑》在这些方面堪为典范。这首词以新颖奇特的想象力上阕以夸张、比喻、拟人的手法，浓墨重彩多角度描绘昆仑山的高峻、雄伟。“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接着，描述了它高寒、多雪所产生的巨大破坏力：“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词的下阕继续发挥雄奇的想象力，评说昆仑山“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要“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以使“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从而表达了诗人欲对昆仑山进行兴利除弊的改造，使其造福于全人类。形象地表达了诗人通过革命斗争改造世界的远大志向。此词通过 无与伦比的奇特想象力的发挥，使作品成为了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相结合的经典之作，达到了无与伦比的艺术境界。
2023年春中华诗词学会在江苏常州召开会议对前几年的诗词工作进行了总结表彰，湖南省诗词协会及我本人在会上被表彰。会后不久我与友人游山东沂山，谈到常州受表彰一事时兴至而作《登沂山有感于在中华诗词学会常州会议上获奖》：“获誉常州焉可骄！沂山远去泰山高。扬鞭西进八千里，豋上珠峰许自豪。”诗中的沂山，位于山东潍坊市临朐县沂山镇，为中国东海向内陆的第一座高山，海拔1032米。泰山位于山东中部，为五岳之首，海拔1545米。珠峰即珠穆朗玛峰，为我国西部青藏高原最高峰，主峰海拔8848.46米。此诗依据沂山，泰山，珠穆朗玛峰一山比一山高的实际，以比兴手法评议自己在常州会议上获得荣誉仅仅是登上沂山，沂山之后还有更高的泰山和珠穆朗玛峰，从而表达了不能满足于现状，必须不断学习进取的情怀。此诗构思自我感觉有独到新颖之处。
四、诗贵有奇妙之词
彰显诗意贵在精准贴切用字。用字精妙能一笔生花对作品画龙点晴。故唐代诗人卢延让有“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之说。古代有一首《清平乐.画堂晨起》诗，有人说此诗是李白所作，也有一说是宋人袁绹所作。此诗写雪景从构思至用字皆极妙：“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该诗用非常浪漫的想象，把冬天清晨纷纷扬扬的大雪写成是天上神仙喝醉了酒把白云揉碎让它漫天飘下。一个“狂”字提升了天仙醉酒的程度；“乱”字突出揉白云过程杂乱无章，白云满天乱飞，彰显了仙人酒醉至狂的表现；“碎”字形容飘飞的雪花细密，这是乱揉白云的结果，是酒醉至狂的进一步外化。由于诗中妙用“狂”、“乱〞、“碎”三字，把仙人那种豪放不羁的浪漫主义风格表现极致。当代诗人王继权写冬天景观：“叶去枝空冷，霜侵草自凋。今秋门已锁，贴上雪封条”。这里分别用“冷”“凋”二字写冬天气候之寒冷；一个“锁”字说明已远离秋天，用雪封门说明已是冰天雪地以进一步“冷”与“凋〞。这首诗用字与构思精致至极，自然诗意盎然。
五、诗贵有精妙之句
诗意的高度表现是在诗中有画龙点晴般的精彩诗句。我把这些句子称为诗的中心句。如陆游的“位卑末敢忘忧国”；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些精彩之句使诗的意境得到极大升华，对全诗产生了提纲结领纲举目张的效果。古往今来，许多诗人无以数计的作品不是被遗忘就是沦落尘埃，而上述这些落地有声的精彩诗句却能长久流传于世，这充分说明锤炼诗词的中心句是张显诗意的关键所在。几年前我到山西晋祠，游览了一处称不老泉的千年古泉，泉水至今清澈奔流，泉壁石头上铭刻了历史上一些到此游览的文人墨客，官吏显贵的诗句。我深有感触作诗一首，其中有两句是：“风华易老泉不老，富贵难留文可留”；暗示人们不要沉溺于红尘浊浪；要崇尚文化，只有文化才能千古传世。有次我游湖北赤壁，写《游赤壁三国古战场》诗一首：“昔日烽飞战马嘶，纶巾羽扇展英姿。曹公丧胆华容道，不信输赢有定时。”此诗从诸葛亮火烧赤壁击败80万曹军迫使曹操败走华容道这一历史典故中，悟出了“不信输赢有定时” 这一历史规律，告诫人民在处于顺势的时候不要骄傲，在处于弱势与困境的时候不要灰心。这些句子，启智振魂，催人奋进。
六、诗贵有回嚼之味
这里说的是诗贵有嚼味，即诗有想象的空间，诗外有声，诗外有意。要做到这一点，诗人对客观物象的描述，就不能停留在就此写此，不能局限于只写眼前事物的表象。诗人的眼界要高远，思维要有深度，要由此及彼，由表及里，挖掘被事物表象所隐蔽的内在规律。这样的作品才能达到话中有话，言外有意，读之回味无穷的境界。如白居易《放言五首.其二》：“不信君看弈棋者，输赢须待局终头”。白居易在诗中表面是写下棋，却以下棋为例说明了干事创业的成败只有坚持到最后才能见分晓的道理。读之自然有余音缭绕之感。2016年我去西安，在华清池观看了一场大型歌舞剧《长恨歌》，这是根据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创作的以唐玄宗、杨贵妃的爱情故事编著的一场歌舞剧。这场歌舞剧的艺术水准非常之高，据说每天剧场座无虚席。因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最终引发了“安史之乱”，所以我以此为题材写了这样一首诗，《西安华清池观大型歌舞剧》：“妙舞天姿绝唱和，可惜极乐患国疴。今人多忆唐皇泪，华夏再无长恨歌”。此诗虽然是从描写歌舞剧中唐玄宗杨贵妃的“妙舞天姿绝唱和”下笔，第二句马上转为从唐玄宗与杨贵妃的乐而忘忧导致“安史之乱”这一历史教训，联系当时社会蔓延追求奢靡，娱乐至上之风的现象，告诫世人要“多忆唐皇泪”即吸取唐玄宗的教训，居安思危，避免白居易《长恨歌》记载的这种历史事件再度发生。这样，这首诗从观看一场歌舞剧上升到了总结国家兴亡规律治国理政的高度，大大拓宽了这首诗触及的深度广度及思想境界。如果此诗只停留在描写舞剧的歌声如何动听，演员如何美丽，舞姿如何优美，灯光如何流光溢彩，剧情如何感人，观众如何醉心欣赏，那就难以达到上述这诗能使人警醒有利于清政治国的思想高度。我还写过一首《登山海关》：一斩通途锁海山，千军纵马枉凶顽，清风胜似铜墙壁，十亿民心十亿关。”此诗前两句写了山海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要，后两句却从历史上山海关并不能阻止千百年来封建王朝的兴衰替换这一实际，警示社会只有政治清明、人心归一，国家才能长治久安。十亿民心才是真正的铜墙铁臂。此诗的回嚼之味也就油然而生。
七、诗贵入风趣之境
这里是说写诗最好能有风趣。风趣是幽默或诙谐的趣味。诗写得风趣是一种艺术成就，它表现为用幽默和生动的语言表达作者的情感和思想。其特征是语言生动传神，富于恢谐幽默，有滑稽可笑之感。古人留传后世的诗中有很多就是这种富有风趣的诗。我们看苏轼《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苏轼此诗既表达了一种无畏风雨，笑傲人生的轻松、喜悦和超尘脱俗的情怀，也体现出浓郁的幽默滑稽感。今人中也不泛这种有风趣的诗作。一位思尘诗友写夏日之景；“ 小桥流水几声蛙，几个顽童不着纱。借问凉茶何处买，我家地里有西瓜。”此诗后两句通过光着身子的顽童“我家地里有西瓜”回答路人“借问凉茶何处买”，读之让人感到十分幽默风趣。几年前曾写《乘飞机赴贵州高空览景》一诗：“轻云烟雾霭青山，万里长天一望蓝，捎话家妻别醋意，今天看我吻星还”。此诗意在写飞机飞得之高，后两句写捎话妻子，“今天我要与星星接吻了，你可不要吃醋”。显得富有风趣感。上述说明，赋予诗词风趣幽默的元素，使人读之轻松愉快，趣味横生。
八、诗贵有迸发之情
诗要有真情实感，不能无病呻吟。岳飞的《满江红》，杜甫的《茅屋为秋风之所破歌》之所以能打动人并流传千古，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充满了真情实感。这个问题诗家们已有很多论述，这里不再陈述了。
(作者系中华诗词学会顾问、湖南省诗词协会名誉会长、中华诗词学会当代诗词曲赋联精品研究委员会主任)
